
在群英荟萃的中唐诗坛,韩愈的大名响彻云霄,被称为唐宋八大家之首,苏轼评价他"文起八代之衰"。和韩愈相比,张籍的知名度小得多。但在韩愈心中,张籍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挚友。
张籍,与韩愈并称"韩张","还君明珠双垂泪,恨不相逢未嫁时"就是出自他笔下,可见,他的文学修养是不可小觑的。
二人都是中唐文采斐然的才子,才子见面,惺惺相惜,从此建立了长达三十多年的深厚友谊。
张籍《节妇吟》
名因天下闻,传者入歌声
贞元十三年(公元797)年,韩愈为董晋幕僚,在汴州工作。孟郊与韩愈是忘年之交,他从和州来汴州投靠陆长源,他向韩愈极力推荐和州认识的大才子张籍。
此前韩愈在文人圈并未听过张籍的大名,但听孟郊生动、惊叹的讲述,他心里忍不住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才子倾心起来。
贞元十四年,在和州待了小半辈子的张籍,来到汴州,与孟郊相聚。孟郊说,要将他引荐给韩愈。虽然韩愈的文名如雷贯耳,但在和州饱尝失意的张籍,并不打算将仕途的起点放在韩愈身上。
韩愈听说张籍已到汴京,便迫不及待地将他从客栈中迎接来。几经交谈,韩愈与张籍一见如故,正如孟郊所说,张籍和自己意气相投,文道相似,从此,他将张籍奉为生命挚友。
韩愈画像
韩愈对这位挚友推心置腹,在文坛颇负盛名的他,不予余力地向朋友推荐张籍,向友人诵读张籍的诗文。
韩愈在汴州西郊给张籍租了一间房,嘱咐他好好参加科举考试。因为在韩愈看来,如此优秀的人才不为国家所用,实在可惜。
张籍一考就中,这年冬天,他又以汴州"首荐"的资格,前往长安参加进士试。他比六次落榜的韩愈幸运,第一次就进士及第。
此时张籍已经32岁,能在乡试、进士试中连捷,他非常清楚韩愈功不可没,他对韩愈对韩愈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:
"略无相知人,黯如雾中行。北游偶逢公,盛语相称明。名因天下闻,传者入歌声。"
这几句诗,表现出张籍对韩愈的十分感激,可以毫不夸张的说,韩愈就像张籍黑暗人生路上的灯塔,是他照亮张籍前进的道路,也是他发现被泥土掩埋的明珠张籍,让他在中国文坛开始大放异彩。
虽然他比韩愈年长两岁,但他坚持称韩愈为自己的老师。而韩愈,也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承认张籍是他的弟子。
他们既是知己也是师徒,两人亦师亦友。
韩愈《早春呈张水部十八员外》
一腔热忱论古今 满腹才华究学理
张籍和韩愈能成为知己,他们光明磊落、耿直狷介的文士性格是很重要的原因。《唐才子传》评价张籍:"性狷直,多所责讽于愈,愈亦不忌之。"
张籍十分佩服韩愈的道德文章,因为对韩愈的期待太高,所以曾经对他的有些行为不满,为此,他写信给韩愈,指出其行为、思想的不当:
一曰"排释老不若著书,嚣嚣多言徒相为背",
二曰"为驳杂无实之说",
三曰"商论之际,或不容人之短,任私尚胜",
四曰"为博塞之戏,与人竞财","废弃时日"
韩愈《答张籍书》
当时张籍才来汴州不久,又住在韩愈安排的房舍中,最重要的是,张籍当时还未考取功名,是一个无名之辈。而韩愈,名声响彻整个诗坛,从以往韩愈的性格来看,他也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。
张籍所说的四点,没有一点是动听的,韩愈的学识、言语行为、政治思想都被他批评。
性格险僻高傲的韩愈,对于朋友尖锐的批评,他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认为张籍学识深厚,很合他心意,他写《答张籍书》一一回复。
事实上,张籍对韩愈的批评,是对韩愈更多的期许和鼓励,他觉得才高八斗的韩愈不应该被这些小毛病所困,他应该有更高的成就和影响更大的著作。
不是说知己之间不能出现分歧,而是在出现分歧之时该如何接受对方的观点,在这方面,韩愈与张籍做出了典范。
韩愈《进学解》
日念子来游,子岂知我情
贞元十五年,韩愈带妻女到徐州张建封处任职,这年秋天,他正式任命为武宁军节度使推官。
未久张籍从京城回和州,途径徐州时,他特意转道去符离看望韩愈。
得知张籍要来,一直以理性冷峻著称的韩愈,像是要见情郎的少女,内心紧张激动不已:
日念子来游,子岂知我情?
别离未为久,辛苦多所经。
其实他们在长安刚分离不久,但知道张籍要来,他便天天盼望着,甚至觉得张籍来得不够快,语气中还有几分嗔怪:"子岂知我情",这是韩愈第一次向读者展示他情绪激动失控的一面。
如果不是有诗为证,我们很难想象韩愈思念一个人的样子。韩愈对张籍的友情之深,可能他自己也未察觉。
张籍作品
张籍来后,二人同进共出,如影随形,度过了一段难忘且快乐的时光:
对食每不饱,共言无倦听。
连延三十日,晨坐达五更。
韩愈和张籍,两个人就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,有说不完的话。
他们谈论诗书文章,朝政中尖锐的佛老文化,他们觉得国家社稷,尤其是内忧外患的社会,不应该把求仙问药、转世轮回作为朝廷工作的重点,更多的是关注百姓生活。
他们对当前元白诗派的艺术主张"文章合为时而著,诗歌合为事而坐"有很大的看法,诗歌中,杜甫的写实没有问题,但是李白的奇雄俊逸也是瑰宝啊。
所以韩愈向好友表达了自己"以文为戏"的看法,文章的功能是多种多样的,可以表达情感,也可以发泄情感,可以用来娱乐,也可以说教等。
二人相谈甚欢,吃饭的时候说不停,以至于一顿饭下来,总是吃不饱。为了方便讨论,韩愈还将自己的床铺也改到客房来,常常说话说道凌晨三五点。
两人相看不厌,相对无眠,以诚相待,不忌小嫌,三十多天,夜夜如此。
韩愈《师说》
顷息万事尽,肠情多摧伤
长庆四年十月,韩愈病重,几乎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。来看望他的人很多,但都被韩家人挡在门外。张籍每天都来,韩家人每天都让他进去。因为韩家人知道,只有看到他,韩愈的心情才能好起来。
其实那时的韩愈,精神和身体状态已经十分堪忧,每日说不了几句话。所以在韩愈的病床前,张籍也只能静静地坐着。
看着老友日渐消瘦,形容枯槁,张籍内心十分痛苦。每天要走时,又满怀担心,因为韩愈随时都有可能去世。
十二月二日,张籍又来了,这天可能是韩愈回光返照,因为他的精神比之前好得多。
韩愈问张籍:"你知道一个人死亡意味着什么吗?其实死亡是一种生命的结束,但也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。"
张籍心中感伤,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,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。
《韩愈墓》
韩愈又说:"如果我真的去世了,你也不要过于伤心,你得好好保重自己,这样,我才能安心离开世界。"
张籍听到后,心中十分悲恸,他发现曾经侃侃而谈的自己,接不上老友的话。韩愈气若游丝,接着说:"我感到自己生命无几了,我还想留几句话,你帮我做好笔录,我要写上我们两人的名字。"
遗书并没有写成,才说完话不久,韩愈便与世长辞。
六年后,张籍也在长安荒郊病逝。
韩愈比张籍幸运得多,在韩愈生命的最后,还有张籍陪在他身边,而张籍去世前,是孤独冷清的。在二人相识相知的三十年里,同进共出,患难与共,把"朋友"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。
他们的友情是温暖的,有力度、厚度的,如果世间的友情都像这样,那世界一定越来越好,人们也会越来越快乐!
作者:清芜
(图片源于网络!)